深夜，坐在紐約著名時尚雜志《天橋》的編輯部的辦公室裏，正在等待新一期樣板的多洛蕾絲·法洛仰躺在自己的轉椅上。

她細瘦的手臂從椅側垂下，手指間夾著一支煙。

辦公桌上除了淩亂的手繪設計稿、咖啡杯和各式雜志以外，還攤著一份紐約日報，頭版頭條上寫著——《奧斯朋王國唯一繼承人——哈利·奧斯本現身紐約》。

她用夾著煙的手拎起報紙，煙灰不慎掉落了少許在她D&G的新款春裝長裙上。

報紙上印著一張盜攝的青年匆匆上車的照片，他緊抿著菱形的嘴，神色冷酷且不耐，眼底下有不可忽視的陰影，聰明的大腦門梳著他整齊的劉海，整個人瘦削且陰沈。

但她仍舊覺得他性感得冒煙。

“這可真是……”她發出一串悶笑，將報紙扔回桌上，將煙湊到嘴邊抽了一口。煙嘴上留下了一圈漂亮的漿果色口紅印。

她開始無奈地回想他們在法國的公寓裏發生的一切是否值得。

這是幾個月前的事，他們確定關系的大約兩年之後。

她記得她當時正成天成夜地守在公寓裏，心焦如焚地等著國際時裝藝術學院的通知，因為在幾周之前她遞交了入學申請、簡歷和作品，而結果將在這幾日被公布。

此時哈利興沖沖地破門而入，告訴她他要回美國了。

他絕對是一路跑上樓來的，因為他的劉海全亂糟糟地堆到了頭頂上去，令她看了第一眼就不禁為他中年之後的發際線位置而擔憂。

真絲領帶180度轉飛到了脖子後面，襯衣都從西褲裏掉了出來，他一只手裏緊緊攥著收到了他父親郵件的手機，另一只手握著她的門把手，那開門的力道大得讓人以為他會把門扯下來。

他在門口緩了緩呼吸，然後轉回了領帶，把手機塞進了褲兜裏，慢慢地走向她。

“洛，真高興見到你！”他做出總統演說時的手勢，淺藍色的眼睛裏止不住流露出笑意，說到最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聲。

“所以你今天出門之前在嘴上抹了蜂蜜嗎？”她不由自主地跟著笑起來，“過來，你的頭發簡直是一團糟。”

她讓出一大半沙發的位置讓他躺下來，他的頭枕在她的腹部，她用手指一點點把他的頭發梳好。

周圍住戶放電視節目的聲音隱約傳了過來，卻沒有打破平靜，反倒讓人想永遠停留在這安逸的一刻。

她可以感受到他劇烈跳動的心臟逐漸平靜下來，他身上的古龍水的香味圍繞著她，而她自己也從這變化的過程中得到了平和的感覺。

“今天可真是個大日子。”他閉著眼睛緩慢地說道，因為聲音太過低沈而顯得含糊不清，給人一種昏昏欲睡的錯覺。

她像是舔舐幼崽的母貓那樣撫摸他的腦袋，輕聲問道，“怎麽了？”

他仍舊閉著眼睛，聲音裏透著淡淡的愉悅和期許，說道，“我們可以回美國了……”

她並不能在此時就離開法國，她不能因為這個就放棄進入藝術學院的機會。

她在內心否定了他的想法。

而她並沒有回答，奇妙的是，那一瞬間她所想的居然是——

這個男人愛上我了。

她甚至沒有停下撫摸他的手，用仍是輕且溫柔的聲音，正如她此時柔和的心情一般，說道，“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什麽！”他幾乎是立馬從她身上彈坐了起來，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的緊盯著她。

“我以為你……我們已經高中畢業了難道不應該——”他企圖說服她，但是卻戛然而止，她知道他想起了她向學院遞交了申請的事，然後他改變了說辭，“在紐約也有傑出的藝術學院，你知道我能把你安排進去的，你知道我能的……”

這是她頭一次見他這麽的焦慮，手不停地在她的肩上一邊顫抖一邊揉捏，用懇切的眼神註視她，希望她能接受他的勸說。

但沒有人可以永遠靠另一個人活著。

就算有，也不是她，多洛蕾絲·法洛。

當回想起此事時，她都會質問自己：是否她回答得太過冷酷。

但是直覺告訴她，她應該這樣做。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上一次去酒吧，從裏面走出來，你指著一群蹲在路燈下的混混說的話？”她把他顫抖的手從肩上拿下來握進手心，柔和地仰視他，“你說，如果有一天你的生活變成那樣，你寧願去死。”

“如果不是我母親，我也許此刻就是他們中的一員，整天在酒精和大.麻裏醉生夢死，為了打胎的錢而四處籌借。而她拯救了我，把我送來法國讀我喜歡的專業，並且——信任我，我不能令她失望。”

她提到了她的母親，因為她母親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就如同諾曼·奧斯本對於哈利·奧斯本一樣。就算他努力否認，但事實就擺在那裏。

他應該看看自己剛才的樣子，眼睛裏就像有座火山在爆發。

他移開了視線，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抿住嘴，她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臉頰上的皮膚因為他繃緊了肌肉而顯出紋路。

半晌，他低聲確認道，“所以，你要留在法國。”

“Yes.”她的嘴角因為‘yes’這個發音微微翹起了一下。

他再次確認道，“而且你知道我不可能在幾年內再來法國。”

“Yes.”她的嘴角仍舊微微翹起了一下。

他點了點頭，不知道是對她還是對自己，被她的手指梳順了的劉海從額頭上垂下來，遮住了他迷人的淺藍色眼睛，但他還是最後擡眼看了她一下，悶聲道，“好吧。”

如同每一個最終會走上頹廢派道路的唯美主義文學家一樣，她和哈利·奧斯本的關系在一年的熱戀之後走上了一個終點。

他起身走向門口，她的身邊一下子空出了令人極為不適應的一大塊，令她立馬抓過一個靠枕抱進懷裏。

他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很響，但是公寓很小，這樣的響聲沒幾下就到了門口。他的手再一次握上門把，遲疑地轉動了兩下，哢噠聲吸引了她的註意。

他仍舊背對著她，但他的背影很好看——平齊的肩膀和筆直的脊背，甚至能讓她打賭如果範哲思請他代言，銷售額必定能增加好幾個百分點。

就憑他蒼白的氣質就能讓所有的哥特姑娘甚至男孩都為他瘋狂。

但那都不重要。

因為她聽見他說，一邊轉著門把一邊用一種沈重的語氣，說道，“但是如果你來了紐約……找到我很容易……你知道的，隨便招一輛的士，讓它載你到奧斯朋，這很容易……”

“我會的。”她輕柔地答應道。

然後看見他停下了轉動門把的動作，回頭看了她一眼並點了點頭，走之前輕輕地帶了一下門。但是那力道根本無法使門合上，最終它晃了一下又回到了敞開的狀態。

這個男人，確實愛上她的。

她前所未有地確信著這個事實。

情緒難以控制地飄升起來，她只覺得雕塑大衛的價值都比不上他瘦削的漸行漸遠的背影。

如果此時她的手中握著一部相機，那她一定把要這一幕拍攝下來，作為永久保留的紀念。

令人驚訝的是，其實她從未遺忘過關於這一刻哪怕一個細節，甚至能回想起穿過墻壁傳來的隱隱約約的《Por Una Cabeza》，還有他下樓時清晰的腳步聲。

而她獨自坐在亞麻布面的沙發中間，回味當她發現她是他心中所愛時的心情。

驚喜、柔和、浪漫、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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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洛在辦公室裏等到將近23點的時候，春季合集雜志的樣本終於成形了。

奈吉爾拿著合集走進編輯部，就看到洛趴在報紙上，不停地拿她那根塗了桑葚紫色指甲油的食指戳著報紙上奧斯本公子的臉蛋。

“這會讓我認為你愛上他了，多洛蕾絲。”奈吉爾無奈地看著她，將合集拍到她的頭頂上，“並且你是否又抽煙了？你知道這裏是一個出版社，到處都是紙，所以這裏禁止吸煙！”

“哦得了，只要你不說沒有人知道。”她沖他討好地眨了眨眼，然後立即轉移話題，“說起來你怎麽這麽晚還在這裏？”

他做出牙酸的表情，說道，“馬琳達及其重視今年春季，太多品牌做了創新，薄紗、亞麻、絲綢、覆古、後現代……如果沒有我在這裏盯著，那群小可憐明天以及後天以及後天的後天都將不停收到重做的通知！這可不是高中家庭作業，這慘劇堪比遇上了數碼相機的柯達！”

“哇哦，簡直就是《恐怖游輪》的編輯部現實版……”洛從哈利的照片上擡起頭來，驚嘆道。

“對，”奈吉爾迅速地朝她打了兩個響指，“所以我們趕快出發去把書交給瑪蘭達，如果今天街上沒有巨型蜥蜴的話也許還能趕在黎明之前入睡。”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載我一程嗎？”她驚喜地穿上外套，然後將報紙塞進了手提袋裏。

“你——”奈吉爾停下了他要往外大步走的腳，糾結地指著洛塞了報紙的手袋，“真的愛上這個男孩了？”

洛明知故問地、無辜地揚起了眉毛，“你指哈利？”

“哈利——？”他拖長了音狐疑地問道。

“我沒告訴過你嗎，他是我的男友。”洛得意地擺了擺肩膀，越過奈吉爾愉快地走向了門口。

奈吉爾拿著沈重的合集樣板在原地消化了半晌，然後趕緊拔腿追上洛，“所以你有一個身價百億的男友？”

“我更喜歡說：我有一個男友，而他恰好身價百億。”洛回頭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那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要浪費你的模特腿去穿平底鞋了。因為如果你穿了，那你就比他高了！”他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但我怎麽從沒見你去約會或者別的什麽？”當兩人都坐上車，奈吉爾握著方向盤，突然感到了疑惑。

“Well，確實是有些東西在困擾我……”

洛看著車窗外，街上店鋪都關門了，只剩下些路燈還亮著。車緩緩開動，建築像是被手撥開似的向兩邊展開，頂上標著“奧斯朋”字樣的大廈緩緩地在她眼前移動過去，她逐漸皺起了眉。

“有些東西……困擾著我……”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來看自己以前寫的東西真是太爛了，最讓我一邊寫一邊學到的東西就是：為了描寫女主角的相貌不需要用什麽“她照了照鏡子，看到鏡子裏的少女/女人BALABALABALA……”，這真是太土了。

其實完全可以從別人的反應來側面映射，當然也不是超誇張冰紫殤夢蝶·庫倫·塞巴斯蒂安那種“她七彩的頭發和微啟的朱唇讓我瞬間對她傾心！”。具體怎麽樣其實我也不是很能講233，總是還是自己把握吧，我就是講講自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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